江程打开家门就看见了玄关处摆着一双不认识的男士皮鞋，隔音并不好的墙壁里侧传来了女人的献媚声。
还未关上的家门外窜进的风像是要把江程身边仅剩不多的温度都吹走一般，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寂静灭下去才抬起手抹掉眼眶里滚烫的泪水。
“哐当”一声，声控灯再次被唤醒，但门内的人却无法被照亮了。
她把书包甩到书桌上，课本的页脚从书包拉链开口的地方露出，江程没心思去写作业，从隔壁的隔壁传出的声音总是萦绕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但她还是把作业摊开在了面前，手里拿着水笔发呆。
江程不知道魏春彤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她只听到一声“赶紧做饭”，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哦。”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不知在回答给谁看。
冰箱里剩余的是寒假结束前两天去菜市场买的菜，有些叶子已经蔫掉了，无精打采的耷拉在隔层外。
这些江程都会用水冲冲然后一起放进锅里，她的目光掠过手掌的时候顿住了。
手心还残留着顾远的温度，江程拧开水龙头洗菜的时候都好像能感觉到顾远在自己身边一样。
她需要更多的来自顾远的能量，才能保持着现在这副模样，心中的窟窿里好像养了个巨大的怪物，怎么都喂不饱。
“家里没肉了？”魏春彤走到厨房，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左边的肩带已经滑落到了大臂下方。
江程勉强在抽油烟机的轰鸣下听清了，她扯开嗓子回答道：“没钱买。”
“钱？你还好意思和我提钱？！”
“你又发什么疯，客人不还在吗？”江程打断了即将发怒的魏春彤，她看都没有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女人，泪水滴落到锅里的时候油溅到了手背上，很痛。
锅里的菜经过缩水，最后盛出来的只有一小盘，江程今天烧了粥，她把魏春彤和自己的粥盛好放在了餐桌上，然后看见陌生男人正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一百块递给了魏春彤。
女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江程猛地灌了口粥，从口腔到食道都烫的她心慌。
在别人的孩子拿到奥数竞赛名额被老师夸奖的时候，父母都会夸奖几句，但江程知道，魏春彤根本不管这些，奥数竞赛有奖金吗？那个奖状有什么用，能换钱吗？
她大概会这么说。江程被自己想出来的场景逗笑了，她握了握手掌，拿出数学老师给她的资料看了起来。
很难得的，今天没和魏春彤吵起来，这样也不用第二天去和同学老师解释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魏春彤早早的洗了睡了，整个屋子只剩下漆黑的一片和站在黑暗中的江程，空气里的橡胶味儿散不去，她跑去卫生间把晚饭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的胃部像是绞在一起，喉咙也如同被火烧过一样，眼泪在江程的眼眶里积累，然后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顾远到家的时候顾立国还没回家，他一向是用自己的钥匙开的门，明明和江程是在弄堂里牵着手，但现在才开始小鹿乱撞是不是反射弧有点太长了？
他打开客厅的灯。顾远的肚子其实已经有点饿了，从窗外飘进来各式炒菜的香味让他拉开了冰箱。
但是冰箱里都是顾立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这一周要吃的食物，每一袋都放的好好的。
比起初中时候的作业，六年级的作业让顾远足够在课余时间完成，所以他干脆直接拿出小说来看。
而顾立国回家之后做好的晚餐非常健康，顾远倒也习惯了。
“今天上的课怎么样？”
在顾远准备离开餐桌的时候被顾立国喊住了，是惯例的学习问答环节。
顾立国提什么问题，顾远就回答什么，大多数都是“我听懂了”和“都学会了”。
“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顾立国问出了一个惯例之外的问题。
顾远差点就脱口而出“知道了”，这样敷衍的话语，好在是紧闭着嘴吞了回去，他回答道：“没什么。”
“顾远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和我讲，家长呢，肯定都是为了你好，而且阅历也比你丰富，对不对？”
顾立国面无表情，语气倒是很温和。
“真的没什么，放假结束还没收心，”顾远说，“我去写作业了。”
他又补充一句，以免顾立国因为“还没收心”为由突然揍他一顿。
百分之五十赌博的概率。
顾立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顾远终于松了口气，他回到房间之后下意识想要关上房门，但在他抓住门把手的瞬间，一只大手就把门向里推开了。
“关房门做什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顾远差点忘了，顾立国在家的时候，除了睡觉时间，都不允许顾远关上自己的房门。
“没有，”顾远赶忙摇头，“就是习惯……”
“怎么能养成这种习惯呢，手伸出来。”顾立国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远，冰冷的目光让顾远缓慢伸出了手。
右手的手心被重重的打了一下，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顾远没有动，他想到了物理课上老师讲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他的手在发痛，那么顾立国的手会痛吗？
好在顾立国没有之后的动作，而是坐回了沙发上看起了财经报。
顾远重新拿起小说，一页一页的翻看下去。
要说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江程一直在他的生命里，没有消失。
他在睡觉前把娃娃储蓄罐拿出来数了数，现在里面有三百多，距离想要从这里逃走的费用还差得多，不如说，是这个年纪的他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顾远小声的叹了口气，比起去想怎么攒够钱和江程一起离开这里，不如先过好和江程在一起的每一天。
那份小小的恋情逐渐萌芽，谁也不知道最后会生长出怎样的果实，但剥开之后的果实一定是十分丑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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